2023年4月5日星期三

邝老五:22年前,我用一年时间,只创作了一幅画的故事

 “它怎么还不出来呢?”


咕噜了一句。我站在画作前,右手握着细如针尖的狼毫描笔,长时间的临摹,手臂有些发酸,左手捏了捏肱二头肌,垂下右臂后,斜目而视了一下,这只老鼠果然大胆的从洞里钻了出来,气定神闲、目光如豆的瞧了我一眼后,自顾自的开始啃食我放在洞口的馒头,这样的场景已司空见惯了……


      窗台下,破磁带录放机里飘荡出日本音乐巨匠喜多郎的《丝绸之路》专辑第三部《敦煌》,音乐肆意流畅,画室里注满了“恢宏过去”和“沧桑”感,令人回肠荡气。


     上面一幕,描述的是在22年前,一枚文艺青年的我,在北平宋庄镇一农家院子里,用一年时间,创作了一幅临摹西方艺术史中的经典作品时的日常景观,我把大师们的作品浓缩在一幅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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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作品《我穿过他们,宛若云朵》  邝老五 220cmx15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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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入住的宋庄镇大兴庄的一处农家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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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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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年前的我,妥妥的一枚文艺青年,腰上貌似还别着一款bb传呼机


      那时的我,像一只藏獒,刚一头扎进宋庄画家村江湖不过一年多时间,在和他们交流碰撞中,我本能的觉得,我的创作风格不能和他们趋同。那时,中国式的“政治波普玩世主义”画作风格已成时尚潮流,所谓的“艳俗艺术”流派开始策划泡制中……


       而我,初出茅庐,对未来的创作一头雾水,陷入创作的焦虑停滞中不能自拔,借助二锅头的“提升”,在一次“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的状态里,黑夜里,我闯进我院子后面一大片一尺多高的青色麦地里,盘腿坐下,吟诵六字真言,在哇声四起的和鸣中,脑中灵光一闪,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那就老老实实地的把西方艺术史中的经典作品,临摹在一幅画中吧,或许,在临摹这些大师们的作品过程中,有他们加持,我的创作焦虑症将会得到舒缓。


      我带着至诚的心灵,开始了一场艰辛的劳作,谦卑的与大师们的作品在画布上对话,面对浩如瀚海的西方艺术史作品,我有意识的选择了一些,在我心中留下印迹的作品,那么就从举世闻名的杰作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着手临摹吧,在画布上,我分配给这幅作品只有巴掌大的面积,细如针尖的描笔,小心翼翼的开始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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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 《蒙娜丽莎》


     临摹进行到两个月后,一位艺术家朋友来我画室,他抬眼一看画作说,“哎呀!老五也开始玩拼贴了么?”我答:“ 啥?这是拼贴么?我对拼贴创作手法一点都不感冒!你睁大眼睛,仔细瞧瞧,这画布上的每一幅作品都是我临摹上去的。” 我有些傲娇的看着他。他不相信,走进画前仔细一看,“啧啧!还真是你亲手临摹的,我还以为你是把画册上的图片剪下,粘贴上去的,你真行!”我更加高昂着头回答他:“我将在这幅 “巨作” 中,把西方艺术史的经典作品临摹个遍……”我吧啦吧啦的说出了我的创作理念、以及要打开未来之创作的可能性等问题,我为何这样以“苦行”的方式,在你们眼里认为的笨拙方法,而我是发自肺腑的向这些经典作品致敬的缘由。他瞪着大眼,一副看见外星人的模样看着我。


       这一年时间,我践行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笨拙之法,沉浸在临摹大师们作品的状态里,期间,多次想要放弃这过于劳心劳力的创作之法,但都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在第二年麦苗青青之际,我创作、临摹完成了这件作品,我把这件作品雪藏了起来,只有极少数到我院子串门的艺术家知道我曾经创作出这么一件作品,不过,有朋友也提醒过我,不要轻易的把自己的创作成果给同道看,免得他们模仿、抄袭,但我当时忘记了他的提醒。


两年后,我搬到一处更破败的农家院子,因为刚搬进这处院子,我所有的作品还存放在他处,画室里没有一件作品,一位一头卷发,着破洞牛仔裤的,刚从广州镀金回来的圆明园艺术家,来到我的院子,看见空无一物的画室,粗着嗓子,略带挑衅、嘲讽地口气向我问道,“邝老五,你才创作了几幅作品啊?”我感到问话有点不怀好意,也就回敬了一句,“我只创作了一件作品啊,我是真诚的!”更没想到的是,这位艺术家听见我这句话后,把他见了我的所见所闻,发表在《财经时报》上,把我塑造成一位只想喝酒,对艺术不热爱的家伙,其实,他是大错特错了。我也借这次首发这件作品,澄清一下这位艺术家对我的不实报道,他是不了解俺啊,同时,我也把前一年时期的《北京晨报》有关对我的报道截图留存,来证明我非他报道中的那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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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晨报》关于我的报道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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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窗台上堆满烟盒


     后来,因我“戒酒的新闻”又被这位老兄搬到《财经时报》上,令我哭笑不得,好啦,不谈这些一地鸡毛的事了。我还是把笔端转向我的这一年一件作品上来。


     在我从艺二十多年的经历中,因有艺术家的这层身份属性,自然地会和不同阶层的人偶尔会聊到艺术这个东西,使我感怀的是,无论是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还是善唇枪舌战的律师,或博览群书的学者,以及笔端生风的记者和大腹便便的官员等等,他们无疑是精英人士了,但每聊到艺术这件事,在他们的审美里,永远把艺术理解成,像不像或美不美这直观感受层面,若要再深入一点,多数就聊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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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小便池》


     这种现象使我深思,知道多数人的审美是停留在“直接观感”美丑这个层面上了,还没到达“观念之美丑”的高度。所以,我尝试用“观感”和“观念”这两组词来浅论一下对艺术作品的审美,我认为,观感和观念是打开美学欣赏的两把钥匙。



     让我们再回到我临摹的这幅“西方艺术史”的画作中。图片

油画作品《我穿过他们,宛若云朵》  邝老五  220cmx150cm


      从观感层面来说,具象的作品不是太难理解,因与我们现实中眼睛所摄入的万物景象区别不大,它靠直觉与主观感受为要,但这只是解决了像不像这层面的审美问题,像西方艺术史中的古典传统艺术、(对不同时期的基督宗教精神和人文背景的认识更能加深理解)印象派、后印象派(对此时代的文学、诗歌、音乐粗略了解也能促进审美层面的提升)这类作品大多都不难理解,都还属于直观感受层面这一级。刚出现立体派、达达主义特征的作品后在审美上就比较难了,它的出现同样也遭遇了如印象派、后印象派诞生时的口诛笔伐。时过境迁,这些作品同样被推上了神殿。这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不断地固化审美的观念突围,大众慢慢也就接受了。可见,顽固的审美理念才是最需要开窍的。我所见的多数审美层面处在在像不像、美不美这些人,他们是懒得去了解一点艺术史的,都在抱残守缺里虚度审美一生。就像国内体制内美协、画院、美院、全国美展的作品一样,几十年来,千篇一律,大同小异,在所谓的现实主义题材蛊惑下,为大众创造喜闻乐见的泥浆里乐此不疲的打滚,不敢去轻易的突破,真正滑入了两耳不闻国外艺术潮流,已发展到何种地步的固化认知的黑洞里了。


       我仔细审视我临摹的“西方艺术史”这件作品后,发现西方艺术史的精神脉络演变自有一套清晰的逻辑系统,没有一件作品是横空出现的,都是在其人文精神、行动思考、哲学思维共同作用所生成的结构下的衍生物。即使是像杜尚的《小便池》这样的貌似很难理解的现代艺术作品,也是深深嵌入在西方人文精神整体背景中的。杜尚的作品正是对艺术作品里竭力要表达的,像不像、美不美的这审美层面的当头棒喝,是对艺术审美的反动,观者需要从眼见为“美”这种观感审美窠臼中跳出来,进入到观念的突破,更具思想的广阔审美地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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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尚与现成品作品《小便池》在一起


       到了西方当代艺术这时期的时候,出现了更多的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的作品,被观众、被理论家、被学者痛骂的作品多了去了,但多数西方人对这些作品都持以包容的态度,只有在倡导多元、自由之地的地方才有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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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作品《我穿过他们,宛若云朵》 局部  邝老五


     对当代艺术作品的判断,需从艺术作品的技术性方面,是否具有批判性方面,是否具备实验性以及媒介性等方面来综合而评判。一劳永逸的审美标准和评判方法显然是没有的,它是流变的,不同审美经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镜像。


     我用一年时间,创作、临摹出一个多元素符号画面:在一片荒漠上,矗立着一些天才艺术家创作的人类文明精神成果图景,他们紧紧相连在一起,内在精神相融,破碎的只有外在形式(外框),一朵云,一位走向远方的喇嘛。这是我22年前的梦境吗?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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