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3日星期二

邝老五:女性主义的艺术场域


去年深秋,在北京一个关于女性主义的展览在开幕前,被有关部门以无厘头的理由阻止叫停。事实上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原因封杀了此次女性主义展览,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展览内那些有张力,有力量的直面女性权益问题的女性主义作品内容触及到了官方审查机制的敏感点,被封杀也就成了此次女性主义展览最后的结局。
      国家审查制度下的艺术展览历史中的遭际在此已不用赘言,被封杀的展览举不胜举。但关于女性主义展览被叫停还比较少见,况且这是响应联合国为消除对妇女的暴力行为的一个女性主义展览,其宗旨也是促进性别平等的团结运动,这与中国官方宣扬的男女平等概念并无根本性的冲突。
“他为她”为主题开展的各项活动

其实,在中国当代艺术展览格局中,有关女性主义的艺术展览本来就少之又少,于是可以以这次被封杀的女性主义展览为契机,去考察和分析女性主义艺术在当代文化艺术场域的现状,从而反思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境况。
      就女性主义的发展来说,欧美国家现在是身处在第四次女性主义浪潮,在西方国家,女性主义思潮进入艺术领域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成为后现代主义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简略回顾下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史,90年代开始兴起女性主义艺术的创作被称之为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发韧。但令人遗憾的是,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刚一开始,即陷入到对官方意识形态、男性、市场等几种权力的谄媚,所以出现了大量的与女性日常生活相关的物品用于艺术创作中,成了具有女性特征和女性气质的“女红艺术”。譬如把女性衣物、首饰、化妆品运用成艺术作品的载体和目标,喜爱采用柔软,韧性的线、布、棉花等材质,这大多和一些所谓的女性主义批评家的忽悠和盲目肯定脱布了干系。以至于造成很多策展人和艺术家肤浅简单的认为只要性别是女性,做出来的艺术作品就是女性主义艺术,然而她们的创作仅仅是“女性艺术”而已。因这类女性艺术作品往往是重蹈父权制度对女性价值和审美设定的窠臼,同时也缺少重新审视的角度,和女性主义艺术更是背道而驰。但对女性艺术家使用日常生活物品使用日常生活用品和传统工艺的创作方式,我们也不能简单的二分化否定,需要注意的是,对女性主义艺术家的作品的判断,把握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具有女性主义观点,对现实女性境遇的关怀,具有批判性,反思性,而不是迎合男人们的希望,幻想打造出的那个女性客体来进行创作。
      而另外也有一些知名的女性艺术家不愿意被贴上女性主义艺术的标签,这是否就意味着她们对女性主义的价值不认同?另外还有一些女性艺术家的作品稍加出头冒尖,便会遭受来自社会和艺术圈内部的重重打压和精神暴力,遭受严苛的道德审查,被批评作品的创作过于激进,极端,而“女权之声”的主编吕频在曾经的一个访谈里被问及“是否现在有些女权人士的言行过激”时,她谈到过“在一个公民社会发育不全的地方,任何社会运动都不是过激”。然而现实虽然困难重重,我们依然看到,在当代艺术中出现了一些真正意义上能被称作女性主义的作品,这类作品大多着重在性别政治、权力关系与性意识上的批判和反思。
       在关于女性主义艺术的评论方面,中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对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吸纳引述不可谓不虔诚,背书功夫虽然很好,然而缺少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很难见到她们有立足于本土语境的真知灼见。在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理论与方法阐述系统现在还没有建立,还没有独立的学术批评标准和文本性的叙事方式,倒是男性艺术批评家对女性主义艺术的批评非常活跃,火热的批评遮盖了女性女性主义艺术的批评声音,感觉占领了了女性主义艺术的论坛和发声的平台。但男性批评家由于缺乏女性的切身经验,这也就决定了他们的视角是不能代替女性批评家视角的,这恰巧证明了男性批评家把控女性主义艺术批评的实质,短板是缺少倾听和反省的精神。譬如体制和民间的批评家论坛和年会,多是一群爷们在那里相互吹捧,即使邀请了女性批评家也让人感觉是个应景的陪衬。同样的,由男性把控编撰的艺术史中,女性主义艺术家的作品亦会被有意无意的给忽略掉。
       在艺术场域中,国家级省级美术馆的收藏机制以及展览空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但女性主义艺术家的重要作品是极少会出现在这些机构的收藏名单中。在收藏机构里和拍卖场上,那些天价艺术作品无一不是男艺术家耀武扬威的场所。这说明,和极权国家机制如出一辙,男性控制着绝大部分社会资源和资本,女性主义艺术家的作品价值几乎被忽略不计。而在西方,女性主义文化比较发达的国家,重要的女性主义艺术作品的收藏比例目前已达到百分之三十。在中国的展览机制中,重要的展览场所,我们难以看到女性主义艺术作品的陈列,特别是近几年,中国各级地方政府大兴土木新建的美术馆,几乎被几个中国男性批评家策展“大佬”给垄断,学术和机构的大权仍然是由男性们掌控着,这些展览里,他们更多的倾向于选取男性艺术家参加群展,这些人往往都是他们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他们几乎难以把女性主义艺术家的作品纳入其中,即使有她们的作品,也会遭到比男性艺术家更严苛的挑剔和排挤,而实际上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家的经典作品在深度和广度远超那些展览常客的男性艺术家之上。还有一些打着女性主义旗号的女性艺术展,其实就是女艺术家群展,或是与女性身体有关的群展,一种和稀泥的圈子氛围,学术标准混乱不堪,从女性主义的角度也是站不住脚。
       近几年,因女权主义运动在互联网空间中的发酵,开始风起云涌,像“开房找我,放过小学生”,“女权五姐妹”等事件,这些以实际行动争取女性权益的社会事件使得更多的中国女性开始觉醒和实践,团结在一块,遗憾的是,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家在社会问题这方面的创作稍显滞后。虽然这样,同样的很多知识分子一面热衷政治正确的民主人权,一面对女性群体整体所遭遇的系统性不公表现出轻如鸿毛的态度,女性主义的艺术创作,亦需警惕被另一套父权思维的政治正确所绑架,这样的圈套硬生生的把女权从社会运动中割裂开来,非得分出个先后轻重,把运动给阶梯化,实质上这是一种变相的父权式民主观,也说明了在中国当下的民主运动中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政治幼稚,也体现了女性在父权式民主运动中的尴尬位置。
       在国家审查日益严峻的当下,在女性主义批评的滞后,以及在展览收藏中被漠视等广泛存在的诸多问题。女性主义艺术的目标不应是争取在父权文化艺术空间场域中打开一扇扇窗户的问题,而是应有掀开屋顶的勇气和智识。像牛虻一样叮住父权文化的躯体,重购权力关系。虽然现实中诸多权利议题依然任重道远,欣喜的是在最近几年,我们看到对女权主义的评论的实践已经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网络和各媒体中,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越来越多的关注,也是对女权者以及女性主义艺术家多年来顽强努力的回响,亦是值得欣慰和鼓舞的事情。
       作为我这样一个男性身份去评论女性主义艺术,书写过程自感是如履薄冰,我也希望更多的了解女性主义艺术的现实境况,但这样的资源国内还较少。在对女权主义逐渐了解的过程中,让我能够更多的理解了女性群体的处境,愿意站在女性主体的去思考和反省。我希望有一天当我说“我是一名女权主义者”时不会让人觉得诧异,因为维护他人的权利就是维护自己的权利,“女权主义同样使男性受益”这句话我是深信不疑的。
此文收录于《他为她 2015年中国当代艺术展文献



2016年7月28日星期四

香格里拉:最后100米茶马古道的命运

来香格里拉三个月了,这是我每天必经的道路,我就住在这道路左侧的迦廊贡卡客栈里,坡上龟山背托着大佛寺。我喜欢这条茶马古道,尽管差不多只有短短的100米。


这是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在2014年一场大火后仅存的一条古道。“建在石头上的城堡”的另一侧的“皮匠坡”与这条茶马古道石板路本来是连接在一起,可惜,在那场大火中因高温而爆裂,化为碎石,再也找寻不到古道岁月的痕迹。但幸运的是,在龟山南侧,留下了这短短的100米,火神在此也望而却步。然而,就在昨晚,一位从小居住在这茶马古道旁的客栈姑娘心急火燎的找到我说:“邝老师,他们要重修这条茶马古道了,怎么办呐?”“这里有我童年的所有记忆,和弟弟玩累的时候,我们就在大石头上休憩!”我异常震惊,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上,与我一同走过这条茶马古道的熟悉这条道路历史的朋友,无不自豪的说:“这差不多是独克宗古城唯一能触摸茶马古道历史温度的石板路了。”我也和另一位客栈老板深夜走过已翻修重建“皮匠坡”那石板路,他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下的新石板路说:“何为月光城?就是在大火烧之前走过这“皮匠坡”光滑的石板路身心体验。你可想象?”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夜空继续说到:“那时,明月高高挂在夜空,脚下是岁月久远的旧石头就着自然地势铺成的石板路,光滑美丽,月光照在石板路上,像泻了一地银色,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月光城啊!还有那些经年累月马帮穿行的时间之痕,那时的石板路上还留着深深的马蹄印。”他意犹未尽的想再说些什么?“唉!现在的新石板路,没有原来古道万分之一的感觉。”





而今,留下的这100米茶马古道看来也会被翻新重建了。我又能有些什么办法呢?我不过是这古城匆匆的过客,也不是古城的权力拥有者,更不是拥有名望的文物保护专家。在权力的霸道与金钱的嚣张面前,即使是专家也得闭嘴。写到这里,猛然想到,据说去年主政迪庆的地方官在这段茶马古道现场办公时还说:“一定要保留这段茶马古道。”我是信以为真的。

我的叹息,他们当然听不到,我也不过是写篇小文凭吊这段茶马古道罢了。不久的将来,这被称之为“茶马古道上重要的枢纽”留存的100米古道也会像历史烟尘一样消弭不见了,徒留自作多情的我。

这段茶马古道在还未被翻建之前,自不量力的我还是要发出呼吁:“能否手下留情?不重建这段古道!留给子孙未来走过这古道能与历史相呼吸!”如果我有更大胆的建议是:“就在这100米的古道两端,树一块碑,上书茶马古道的渊源以及留存这一段古道的意义,既可以成为一个景点,亦可以回忆过去马帮的艰辛与时间囊中贮存的古道历史”。“再吁请一点,翻建的时候,可否把这些有岁月痕迹的石头编码标号翻修过后,又原样放置回去,以达到修旧如旧的文物保护原则,并且,我想提醒一点,千万别伤损龟山脚下的大石头,神灵的惩罚有自行的运转法则,我们理当敬畏。”

人微言轻。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香格里拉最后的100米茶马古道却是千年之“道”啊?!

2016年7月16日星期六

致我的85位微信公众号订阅人的一封信

              邝老五  图文


一切都在烟消云散,大地上的种子却在消无声息中发芽!

在昨天的“新闻联播”下半程的时段里,也就是国内大好时光,欣欣向荣的和谐画面刚滑过的时候,正播出国外水深火热的阴暗面遭奚落的时间点那一秒,我收到了“微信邀请我使用公众号原创保护功能”的申请信息。我选择了申请,并得到了微信公司贴上的原创标符。为何我能记住这个时间点,是因为我免不了俗,暗示与全国人民一起“嗨”在幸福的漩涡中不去自拔。尽管我有十多年没看新闻联播了。

其实,我去年冬天就注册并开通了“邝老五”名的微信公众号,发了两三篇文章后就疏于管理,也懒得再去发些文章。直到在香格里拉与一位自媒体的专业人士聊过后决定开始继续管理我的公众号这个平台。我持之以恒的每天发一篇简短的图文,主要介绍了我早期写实油画的创作经历和一些感悟。大部分油画作品还是第一次在网络上公开,这批油画作品是我早期探索自我油画语言风格的尝试,多少也影响了我后来创作“六字真言”系列油画语言风格的形成。

昨天微信邀请我使用公众号原创保护功能,我得到原创标符


我的这批作品只发在了我的微信公众号,也没有在微信朋友圈公开。尽管每篇文章的阅读量只有几十,但我依然愿意把早期作品在极小范围内公开,因为关注我的这85位订阅者可能是愿意了解我的朋友,并且我也很享受小范围的交流,自然摒除了自媒体圈的喧哗与骚动,宛如永不打烊的小酒馆,要的就是静静。当然,我非孤高之人,我也希望我的作品和文章能被更多人赏析与阅读,但有这么一段时间,这85位订阅者与我分享了虚拟空间的时光,对我来说,这是殊胜,也感谢这85位订阅者对我的厚爱,至少到目前,还没有取消对我的关注,我双手合十。

前段时期只在微信公众号发布的邝老五早期油画作品


前段时间,我在丽江曾偶遇一位经营自媒体的强人,看了我的微信公众号阅读量差点笑出声来,难掩失望之情。我向来不在意他者的看法,那些动辄上百万粉丝量的公众号不也是从第一个订阅者开始的么?想到这,我很释然,嘴角上扬,也想起了我曾经经历的一分钟大V的感觉,那还是微博刚开始不久,搜狐微博莫名其妙的给我加了个黄“V”,分在了文化艺术圈,鬼使神差的我抓到了同在搜狐开微博的海派清口的周立波先生在微博上某条“胡言”,火力全开,想不到的是批驳周先生的这条微博当天就上了文化艺术圈热榜。我体验过那种“正能量”爆棚的感觉,杠杠的得瑟在我身上久久的挥之不去。呵呵!大V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嘛!
前段时期只在微信公众号发布的邝老五早期油画作品
微信这个社交产品刚出来的时候,我是拒斥的。首先是它的封闭性和圈子化的特点决定的,我向来讨厌封闭与圈子。二是认为微信只是单纯的亲友实时交流。那时,有友怂恿我开微信,我很干脆的拒绝,说微信“不过是移动端的QQ而已”,甚至在我第一个微信号被灭掉后,我也没感觉有多少影响了我的生活。但现在,我必须颠覆旧有观念,开辟微信公众号平台,努力去了解微信公众号各种功能,能比较长久的书写下去,我意识到书写就是历史,当我们的手指触摸键盘和屏幕后,身体通过它拥有了关于书写的视觉,并引诱我们把那种阅读的观念留在身后,也因此从文字中窥视我们自己身体幻境般的投影。

六字真言系列:幻影  纸上作品  邝老五


自媒体时代交给了我们敲响历史回音壁的二指,但为何少见了更多的真知灼见。快餐式的书写风靡世界,心灵鸡汤大行其道,观国内自媒体界,大V们的相互争论就像陷在泥浆里的小屁孩,额上挂着的红色“V”字在彼此甩泥中逐渐模糊,继而“相亲相爱”的拥抱在一起了,理论上来说,封杀机器运转制造的恐惧有关,但更多的恐怕和自身的才华相连。很难见到抬着棺材上阵精彩辩论的互辩手,更多的是隐藏在后面的市场属性,乞灵于消费主义的狂潮中。

在墙外,我没赶上Twitter如日中天的时候,应该是在它急速衰落的时候,我进入了墙外世界,因此也打开了我的视界。墙外时政新闻与国内两样洞天,特别是墙外的一些作家给了我更多学习与滋养,当我读到《硕鼠》一文时,给我的震撼与启迪至今还在,一位藏人作家唯色用隐喻的笔法道出藏地权势者之怪现状。我曾经追逐过《族群对话与新媒体》,可惜,现在不更新了,他就是写出过《黄 祸》的作家王力雄。墙外世界成了我弥补知识,了解多方信息最好的园地。现在墙外世界没过去那么火爆我觉得更好些,我可以默默的关注一些知识分子的文章,静静的阅读。

一次,我和胡长老,莫之许和黎学文偶遇,在咖啡馆聊中国当代媒体界的变迁态势。莫之许以他犀利的时评和精准的判断为民间异议群体所熟知。记得莫之许慷慨激昂的细数过去曾战斗过的国内外的网络平台,从专业化论坛杀到博客,从天涯关天茶舍到《华夏时报》,从牛博到推特,再从推特辗转到微博,再从微博滑行至微信,以他在媒体界的经历映射了当代网络言论世界的兴衰更替,悲凉中透出无奈。“封杀了太多平台了!”莫之许有些绝望的感叹。“我的艺术国际博客也被干掉了!”我接应到。长久的沉默。

我和陈永苗有次在饭局上闲聊传统媒体的死亡,得出的结论是此类媒体早死早好。陈永苗也是感觉传统媒体的不自由,愤而开始走上独立写作的道路。我和陈永苗成为文友,是因为他是在当下中国为数很少的能提出建构性理论的知识分子,并且永苗以他磅礴繁杂的阅读文史经验不断的修补他的理论。我曾开玩笑的对陈永苗说:“你的文章显露的征象复杂而气势恢宏,你应该像条章鱼随时抓取滑过你周围和脑际的任何过去文字储层室,并为你所用”,永苗大笑。“王五四的文章,只需要看三篇,就能知全部风格,而你,却难定位”,永苗又大笑。

邝老五肖像


我写到哪里了?我描述上面的这些故事,依然是在谈论当下的媒体环境,在逼仄的言论境况里,微信的言论环境更趋保守,自我审查更加有增无减,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平庸的时代。但文人艺术家更需要掌握灵活的身段,在网路空间的伦理矩阵里寻找突破的可能。在充满个体的世界里,去践行保护个体和个体权益的道德,去关注伤害和公平。

行文至最后,我要和85位微信公众号订阅者及未来的订阅者一起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巨大的铁箱里,居住着你我,我们幻化为成千上万的彩蝶,掀开铁盖,“轰”的一声,蓝天白云下,书写出我们飘逸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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