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的“卵们”
邝老五(图文)
上世纪末的一个冬日的黄昏,我背着行囊,来到宋庄艺术家群落,租了一个院子作工作室。
邝老五在行为艺术现场被4便衣询问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玩世主义者”们早已取得了“盛誉”,自然的,我和圆明园时期转奔宋庄的大部分艺术家玩到了一起,圆明园时期的受伤情绪在这里大面积爆发,已取得成功的艺术家自然很少和圆明园后转来的艺术家来往,泾渭分明,形成了一个个“圈子”,一个个社会“小江湖”。一些艺术家成了惊弓之鸟,整天担心警察找上门来,喝酒、聊女人、赌博……等等现象在这里存在。那时就有人曰:“辛店是穷鬼村,大兴庄是酒鬼村,小堡是赌鬼村”,但很少讨论艺术。无数个白天和黑夜沉浸在酒精中不能自拔,惟有酒精笑傲风中。小圈子的争斗时有发生,“浮生如梦,醉生梦死”是这段时期的真实写照。这种波希米亚的生活方式和状态很适合我,不经意间过去了两年,逐渐地我开始明白,要在这个群体里有声音是很困难的,大家都遵守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惟“老大”马首是瞻,“艳俗艺术”开始泛滥,得到‘指示’的艺术家取得了不小“成功”,争夺新的话语权出现,圆明园请客吃饭的规矩还在继续,卖画了请客吃饭,喝酒必不可少,大伙儿结伴在破损的小饭店办展览,十有八九还被封展,798那时根本没影儿,每当村里人去城里画廊办展览必定去捧场,回到宋庄意味着酒局饭局的开始,一幕幕好戏上演,天南地北的艺术家操着不同的口音热烈交流,烈酒浓情,狂歌醉舞,赋诗吟唱,卿卿我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村里人之间有时也矛盾重重,相互攻击,但大都过后不久就能释怀。那时候很少有艺术家靠卖画生存,卖掉作品比中彩票还难。每当城里来朋友,都是他们给我们买酒喝。对媒体记者、商人和体制内艺术家不屑一顾,压根瞧不起这些人,正是在这种绝望酒神般的日子里,思想开始发生裂变,开始从内心里追问创作的问题,寂寞并不颓废,混乱并非迷失,在2002年底的时候,一些艺术家因绝望而离开宋庄,当然也有艺术家坚守,那时候诗人来过,音乐家来过,作家来过,商人也来过,但最后留下来歌唱的只是画家。
忘不了在“三元里”食堂大伙分享白菜帮子、咸菜淡饭的日子,忘不了在潮白河边夕阳的余晖中完成的行为艺术,更忘不了下河捞鱼、上树捉蝉、大块烤肉、大碗喝酒,一切眼花缭乱而有滋有味。生活是不确定的,被一种强烈的氛围包裹。记得有一次,我被酒深深陶醉后,迷离间看到他们都变成了不同的动物,真是过瘾得很啊!我之所以写这么多前宋庄时期的故事,是因为这段时期是我对艺术创作和个体生命自由觉醒的时期,我以有这样一群“生活另类”、“思想异端”、来自各地的艺术家们而“悲欣交集”。
宋庄早期艺术家在“宋庄三元里食堂”合影
略显灰暗、充满忧伤的岁月滑到了2005年。
2005年是宋庄艺术家群落的转折点,是前后宋庄艺术时期的分水岭,是一个休止符,是一个惊叹号。我们的两位画家朋友在这一年先后自杀,一位老艺术家病逝,象征着宋庄“无忧无虑”童年的结束。宋庄成立了艺术促进会,名义上是为艺术家服务,是为了保障艺术家的艺术创作上保持自由性和独立性的一个民间社会团体,实际上是政府开始对艺术家进行“招安”,这些打着先锋、前卫旗号的艺术家迅速投降,当初的反叛者如此急切的和官方热情拥抱,他们经由现世的反叛者成为现世的合污者。促进会这种组成模式和官方美协机构如出一辙,还具有超稳定的江湖帮派性,“自由独立”迅速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当初这帮人毅然决然离开地方体制,为追求自由独立艺术家身份的人,我不能不对其“自由独立”“追求真理”的真实性表示怀疑。艺术需要什么“会”促进?迎合的各类人真是“八仙过海”、各怀鬼胎啊!答案很清楚,打着先锋旗号的所谓自由独立的反叛者,不过是想形成新的权威罢了。对另类声音的扼杀是他们的天然职责,这种组织的设置只是一种游戏和策略,是感动他人意义的一层虚幻的烟幕,是居于话语权既得利益圈子设置的一个骗局。宋庄艺术群落这块金字招牌成了一个最大的谎言,“野狗”们的叫声被扔出来的“肉包子”迅速禁声。“只是想住农家小院”的我们在面对新的时针到来时被谁邀请到充满‘诱惑’的餐桌上的?
宋庄艺术促进会
宋庄画家派系探因,宋庄画家之间的派系纷争,是和圆明园时期圈子化江湖性的特点一脉相承的,呈金字塔形,因在热闹的89艺术大展后,在某一种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猝然瓦解,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个不加掩饰的充满媚俗气息的阶段。并被美名其曰冠之以“玩世现实主义”。因他们迅速被铜臭气吞没,加之“成功人士”的影响,一时间“玩世”扎堆,“艳俗”林立,集体以“就那么回事儿”,作为自己艺术创作的口头禅,“享乐主义”大行其道,“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成了他们嘲讽的对象,迅速的向庸众审美趣味屈服,从而与现实媾和。
“粉、光、亮”是这类作品画面的典型特征,或光头,或大笑,加上几朵玫瑰,实在没招的就加一点文革意味或传统山水的符号,真是俗到底了。有一次,我去几家颜料店购买粉红、玫瑰色、肉色,竟然卖得精光,都脱销了,可见宋庄大面积画这种特征的画家不在少数。这种风格共趋一致的画竟卖得红红火火,简直不可思议。
宋庄画廊、美术馆在2005年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典型的大跃进形式,是商业主义在宋庄的恶毒呈现。是文化造镇的政绩。不明白的是宋庄需要这么多美术机构吗?建艺术馆为艺术家搭建平台是假,炒卖地皮是真。推出新艺术家是假,借办展览向艺术家索取心血之作是真。来宋庄能卖大价钱是假,“忽悠”全国各地艺术青年投奔宋庄租房是真。宋庄艺术家一夜暴富,一年成交几个亿是他们的宣传口号,真实情况是百分之九十的艺术家依然过着贫困的生活,哭着离开宋庄的艺术家也不少,我们怎么能面对宋庄的真实情况而保持沉默背过脸去。
宋庄的批评家们一直是官方打出的一块金字招牌,这块金字招牌对宋庄文化造镇的目标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团结在重量级批评家这棵大树下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在宋庄的“后花园”中安营扎寨,兴建的豪华花园别墅成了他们精神渐次衰微的栖息地,他们做地产生意推销比做批评能取得更大的业绩。他们完成了从最初到最后最荣光的涅磐。我亲爱的战友们,大树下是连一颗小草都长不出来的。
毋庸讳言,在当今宋庄,你会感受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场,一种权力的霸道和金钱的嚣张,动辄对艺术家创作进行干涉,审查。一小撮艺术暴发户的浅薄无知,一旦被某一个画廊签约便四处张扬,范进中举般的在同行面前摆谱。房子、车子、小女子是他们嘴里永恒不变的话题,而对他们之间互相抄袭,彼此跟风的画讳而不谈。“卖钱才是硬道理”成了他们的座右铭。请枪手加工复制他们不变的符号成了所谓成功的标志。他们对凡高精神的嘲讽和对安迪.沃霍尔的无限推崇,可见他们灵魂深处的大砌大悟,享乐主义是他们骨子里的精神,既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的思潮在宋庄艺术家中大面积存在。
在当今宋庄,你会看到来往穿梭的高级轿车和炫耀着金钱的诱惑。看到一座座美术馆在炫耀着和艺术无关的文化艺术产业,看到批评家和艺术家步履匆匆的赶路,好像在追逐一个近在咫尺的目标。更年轻艺术家刚到宋庄就直奔成功者而去,羞涩而执著的打听成名得利的速效方法,很年长的艺术家苦口婆心的告诉他们“什么事都得慢慢来”,“在江湖上混,迟早是要还的”,他们满脸不信,一副目中无人、惟我独尊的样子,现实狠狠的教训了他们。现在他们一边去城里打工,一边搞一点创作,这才是长远之计嘛。
宋庄美术馆
不能不承认,宋庄的一种气场在消失,批评家们没时间潜心研究,更没时间去深沉思考,把大多数时间消耗在应酬艺术资本家、艺术投机客和商人的俗人俗事当中,那些打着宋庄精神的炒作宋庄精神的批评家和艺术家们,你们眼看着宋庄精神濒临崩溃,宋庄的生活方式面临危机,宋庄的气场正在消散,宋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你们要呼吁宋庄的每一个人,都有通过自己的行动去弘扬宋庄精神捍卫宋庄的生活方式、守护宋庄气场的责任。
稍微有一点良知和勇气的艺术家,因表达得直接而触犯了官方和很多画家的“禁忌”。而显得与宋庄整体环境格格不入,长久以来,画家村网站莫名其妙的消失又出现,因“国际裸体日”有关部门深入到一些艺术家家中“深情访问”,“人间烟火”临展前一天夭折,“宋庄制造展”已布好的作品被撤下,“六月联合”的“警民鱼水情”,“宋庄二十二条”,甚至被请进有关部门里面去“做笔录”,独立电影被拉闸限电,艺术家工作室同样难逃被拆迁的命运,在行为艺术现场抓捕艺术家,特别是自2008年以来,前后有十多位艺术家被关押,被劳教,被驱逐。
宋庄艺术家与警察对峙,这样的场面多次上演
一边是对当代艺术的严酷打压,一边是所谓文化强国的国家战略,大批传统书画,水墨的二逼大师们像苍蝇般的涌入宋庄,国家画院院长竭嘶底里的吼叫“要把国家画院的旗帜插在宋庄的土地上”。“国进民退”的文化策略在宋庄大行其道,挤占着奄奄一息的先锋艺术家的空间。这不,2014年恶臭的夏天,号称中国先锋艺术群落的宋庄竟然成立了宋庄艺术家党支部,一帮当代艺术家争先恐后的投入到党的怀抱,其中不乏一些“明星级”的艺术家。
宋庄建立党支部
恶心的事太多,宋庄“胆怯的卵们”又能做神马?这巨大的“卵巢”容器定会孕育出说谎者,投机者,沽名钓誉者,变节者,骑墙者,自大者,自杀者,党棍者......亦会孕育出良心者。
宋庄不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宋庄也不是当代艺术的坟墓(还说不上坟墓)。也绝不是党天下可以完全被收割的地盘。
宋庄是一幅黑白分明的线性的历史景观,只是一种话语存在,甚或是一个话语乌托邦。
过早地为宋庄命名,是可怕的,是评论家的一厢情愿,只是为了话语霸权。
宋庄依然需要有“想象性”的存在场所,需要对过去宋庄文化现象质疑、批判!他的特征就来源于我们灵魂深处的自由精神和反抗一切权威的素质!
让我们寄希望于未来!!!